混血女生赴日寻母,找到了母亲的骨灰

混血女生赴日寻母,找到了母亲的骨灰

声明

这篇小说原名《谷月小姐找妈妈》,其 大纲 是由谷月(是作者本人,不是小说主角)撰写的,而小说全文是由谷月使用 Claude-3.5-Sonnet 创作,并使用 Claude-3.5-Sonnet-200K 修改的。文风为晋江文风。

第一稿用 Claude 原创。

第二稿用 Claude 修改。

第三稿用 Claude 缩写,使故事更加紧凑。故事标题改名为《混血女生赴日寻母,找到了母亲的骨灰》。

第四稿修正了第三稿的时间线错误。

第五稿模糊了渡边美月的去世时间,补充了一些细节,删掉了一些重复出现的语句,例如“泪水模糊了视线”,修正了第三稿的地名错误。

第六稿修正了一些字句,将第二章的结尾改得更简练。

第七稿修正了一些字句,将第三稿删除的渡边美月与女儿的学校据理力争的情节补了回来,每一章下再分节,每节 1—2 千字。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是你抄我。

Chapter 01. 从此成为孤儿

1

谷月小姐站在讲台上

「这是一场发生在东亚的连环抛弃。」

会场内一片寂静。

谷月小姐站在东京国际人权研讨会的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数百张专注的面孔。会场座无虚席,记者的镜头此起彼伏地闪烁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为她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和姐姐,都是中日混血儿。父亲、母亲、还有社会,都抛弃了我们。」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会场内格外清晰。

二十八岁的谷月今天穿了一袭浅蓝色真丝连衣裙。染成闷青色的长发温顺地垂在肩头,空气刘海下的眉眼带着几分东洋血统的温婉。这张在社交媒体上出现过无数次的精致脸庞,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

「在开始之前,我想向大家道歉。」她停顿了一下,「这些年,我在网上塑造了一个完美的人设:在读药学博士、百万粉丝网红、知名美妆博主、护肤达人……但我的粉丝们只看到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却不知道这背后藏着怎样的伤痕。」

戴着红宝石色美甲片的手指微微颤抖,握着 PPT 翻页器的左手愈发用力,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多一些勇气。

「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在我八岁那年,他们离婚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母亲。」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悠悠地望向远方,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父母在东京初次相遇的那个夜晚。

三十多年前的东京。年轻的谷清风在东京大学药学系实验室里,专注地记录着实验数据。作为最刻苦的博士生,他总是加班熬夜,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

「谷君,今晚有联谊会,要不要一起去?」同学探头进来邀请。

谷清风摇头: 「实验数据还没整理完。」

「别总泡在实验室啊,」同学笑着拍拍他的肩,「都说樱花树下最容易邂逅真爱。」

或许是这句话打动了他。那个春夜,谷清风第一次参加了联谊会。

渡边美月穿着浅蓝色的吊带连衣裙,扎着俏皮的双马尾,安静地坐在角落。她是文学系的大一学生,被朋友硬拉来参加这场联谊。

觥筹交错间,谷清风端着一块蛋糕走到她面前。

「我在找一个不喝酒的人。」他说。

渡边美月抬头,对上了他温柔的目光。樱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她的发间。

「谢谢。」她接过蛋糕,脸颊微红。

谷月回忆道:「每当母亲说起这个桥段,早熟的我就对母亲说:『看,爸爸一块蛋糕就把你骗走了。』」

台下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

那时的他们,是多么单纯而美好啊。谷清风每天在图书馆等渡边美月下课,用翻盖手机和她聊到深夜。春天陪她赏樱花,夏天带她看花火大会,秋天一起去赏枫叶,新年牵着她的手去参拜神社。

渡边美月想学中文,谷清风就从最基础的拼音教起。她去考 HSK 时,他在考场外等了整整一天。

「我一定要学好中文。」她认真地说。

「为什么?」他笑着问。

「因为……」她低头抿嘴,「将来要和你的家人交流啊。」

那时的樱花树下,她穿着谷清风最喜欢让她穿的 JK 制服,踩着粉色的花瓣,依偎在他怀里。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中的憧憬。

两年的恋爱,谷清风用尽了浪漫的招数。直到有一天,他握着她的手说:「和我一起回中国好吗?」

渡边美月毫不犹豫地点头。为了爱情,她愿意放弃一切,包括大学的学业。

谁能想到,这段跨越国境的爱情,最终会以悲剧收场。

「那是母亲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谷月的声音有些哽咽。

台下的听众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继续讲述这段令人心碎的往事。

谷清风带着新婚妻子回到故乡南京,在中国药科大学任教。他们的家是一间六十平米的教师公寓,卫生间只有蹲厕,连抽水马桶都没有。

但在渡边美月眼里,这就是她梦想中的小家。

她每天早起做便当,用生疏的中文和邻居打招呼,努力适应这个陌生的城市。

她生下了双胞胎女儿

婚后一年,她生下了双胞胎女儿。

「父亲用妈妈的名字给我们取名,」谷月轻声说,「姐姐叫谷美,我叫谷月。」

可这份甜蜜没能持续太久。

2

分娩时的大出血让渡边美月再也无法生育。这个消息像一记重锤,击碎了谷清风心中的期待。

「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深夜的争吵声穿透单薄的墙壁。

「我也想给你生个儿子啊……」渡边美月哭着说。

那时的中日关系跌入低谷。谷清风娶了日本妻子,不仅入党申请被拒,连续几年的职称评定也落选。

「谷老师娶个日本老婆,这辈子就别想往上走了。」同事们在背后议论。

生活的重压压得这位曾经温文尔雅的学者喘不过气。他开始借酒浇愁,变得暴躁易怒,时常把妻子当作出气筒。

「你的中文说得不标准!」

「你连中国菜都不会做!」

「你根本不懂中国的礼节!」

那个曾经耐心教她中文、陪她看樱花的男人不见了。

渡边美月独自在异国他乡,既要照顾双胞胎女儿,又要应付丈夫的无理取闹。她开始在网上寻找同病相怜的人,渐渐接触到女权主义思想。

「为什么我一定要做一个以丈夫为中心的大和抚子?」她开始质疑。

「你变了!」谷清风指着她的鼻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我变了。」渡边美月擦干眼泪,「我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的傻女孩了。」

另一方面,谷美和谷月姐妹在学校里也遭受着苛刻的对待。老师们对她们总是格外严厉,同学们则把她们当成异类。

有一次,谷月在课堂上因为紧张读错了一个字。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你这个小日本鬼子就是来拖我们班后腿的。」

渡边美月得知此事后,第一次和学校起了正面冲突。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据理力争,要求老师向孩子道歉。

但这件事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让谷清风觉得更没面子。

「都是你们母亲的错!」父亲对着两个女儿咆哮,「如果不是她,你们也不会受这种委屈!」

那个夏夜,谷清风和渡边美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也是最后的争吵。

八岁的谷美和谷月躲在房间里,听着父母的争吵,紧紧抱住对方。

「姐姐,妈妈会离开我们吗?」谷月小声问。

谷美摇摇头,却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那个夏夜改变了一切。」谷月的声音微微发抖。

台下有人悄悄抹泪,但更多的人凝神静听。

夏夜窗外的蝉鸣声被父母激烈的争吵声打断。

「你要是不满意,就滚回日本去!」

砰——

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谷月握住姐姐的手:「别怕。」

深夜,渡边美月推开女儿房间的门。月光下,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小美,小月,」她轻轻抱住两个女儿,「对不起,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

「妈妈要去哪里?」早熟的谷月敏感地问。

渡边美月没有回答,只是一遍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仿佛要把她们的样子永远刻在记忆里。

第二天清晨,谷清风把渡边美月赶出了家门。

渡边美月想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日本,但是谷清风威胁说,如果她敢带走孩子,就告她拐骗。

渡边美月害怕中国的司法机关会偏向本国公民。所以她没有索要孩子的抚养权,而是在离婚协议上签过字就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

谷清风把渡边美月留下的一切都扔掉了——

她的照片、她学中文的教材和笔记本、她和女儿们玩耍时用的玩具、她最喜欢的餐具。

他以为这样就能断了两个女儿对母亲的念想。

「但讽刺的是,」谷月苦笑,「妈妈从日本带来的日立电视机和松下录像机,却还摆在客厅里。」

「那时我们才八岁,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生活会突然天翻地覆。姐姐变得沉默寡言,我则开始疯狂地学习。」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如果我足够优秀,也许有一天母亲会听说,会为我骄傲,会回来找我们……」

会场里一片寂静。有位女记者默默取下眼镜,擦拭着模糊的镜片。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谷月望向窗外,「父亲很快就再婚了,对象是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直到她生下儿子后才补办婚礼,而我和姐姐,是最后才得到通知的亲人。」

「父亲把我们送进了寄宿学校。」谷月的声音有些发抖,「在那里,我们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会场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3

寄宿学校的生活,对这对双胞胎姐妹来说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小鬼子的后代!」

「AV 女优!」

「绿茶婊!」

各种难听的话语如利箭般刺向她们。

清晨醒来,书本不是被扔进垃圾桶,就是被泼上脏水。校服经常不翼而飞,或者被剪得破破烂烂。

「老师,我的校服不见了。」谷月怯生生地说。

「自己不小心弄丢的,要负起责任来。」班主任冷漠地回应。

午餐时间,没人愿意和她们同桌。

「这边有位置。」谷美试图在餐桌前坐下。

「抱歉,有人了。」同学们纷纷把书包放在空位上。

食堂阿姨给她们的饭菜,份量总是特别小。

「够了,下一个。」阿姨面无表情地挥手。

谷月低头看着自己的餐盘,只有薄薄一层米饭和几片青菜。

最残酷的是,老师们对这些欺凌视而不见。有时甚至带头羞辱她们。

夜深人静时,姐妹俩常常爬到宿舍楼顶

夜深人静时,姐妹俩常常爬到宿舍楼顶,相互依偎着,无声地流泪。

「姐姐,」谷月望着星空,「你说妈妈现在在做什么?」

「也许……也在看这片星空吧。」谷美轻声说。

「你说她会想我们吗?」

「会的。」谷美搂住妹妹的肩,「一定会的。」

其实谷美心里也没有答案。她只是不想让妹妹太难过。

那时的她们还不知道,更大的打击即将到来。

「最可怕的事发生在我们十五岁那年,中考前夕。」

谷月的声音开始颤抖,指尖在讲台上无意识地敲打着。

那是个平常的周末傍晚,姐妹俩在校外逛街,夕阳把姐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谷美走在前面,谷月落后几步。

一切发生得太快。

一辆面包车突然停在路边,两个男人冲出来,把谷美拖了进去。

「姐姐!」谷月拼命追赶。

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街角。

报警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

「对不起,失踪未满 24 小时不予立案。」警察公事公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谷月跑回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客厅里传来欢声笑语。父亲和继母正准备结婚纪念日的晚宴,餐桌上摆满了菜肴。

「爸,姐姐被人贩子抓走了!」谷月冲进门。

父亲正给继母倒酒,闻言皱起眉头:「你就不能消停一天吗?非要在这种日子找我麻烦?」

「可是姐姐她……」

「够了!」父亲打断她,「你姐姐那么大个人了,还能出什么事?」

继母优雅地端起酒杯,看都没看谷月一眼。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一旁玩着新买的日本进口游戏机。

「就在那一刻,」谷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明白了自己早已成为孤儿。父亲不要我,母亲抛弃我,姐姐被拐走,社会排斥我。我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茫茫人海中漂泊。」

从那天起,谷月开始暗自规划,成年后就去日本寻找母亲。

她拼命学习,考进了父亲任教的中国药科大学。六年本硕连读毕业后,以优异成绩获得全额奖学金,在岐阜药科大学开始博士生涯。

「十六年过去了,我终于来到日本留学。」谷月擦干眼泪,「这些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母亲的踪迹。我想问问她:当年为什么要丢下我们?是不是真的如父亲所说,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早已忘记我们?还是她也在某个角落,同样思念着我们?」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动容的面孔:「所以,我请求在座的各位帮助我寻找渡边美月女士。如果您认识她,或者知道她的任何消息,请告诉我。即使……即使她已经不再记得我们。」

4

来到日本后,谷月才发现,作为混血儿,她在这里的处境并不比在中国好多少。

虽然没有人公开歧视她,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始终存在。她的同学们会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私下议论她「不够 Japanese」。

「我开始研究护肤和美妆,最初只是为了更加『Japanese』一些。」谷月露出一丝苦笑。

她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美妆心得和护肤经验。逐渐成了知名网红。镜头前的她总是光彩照人,笑容温婉。没人知道,关掉直播后,她常常独自哭泣。

「各位,我是来日本找妈妈的谷月。今天教大家如何化一个日系温柔妆容……」

「喜欢这个眼妆的小伙伴请点赞……」

「记得每天给自己一个微笑哦……」

每次直播结束前,她总会对着镜头轻声说:「如果妈妈正在看这个直播,请您联系我……」

没想到,这个最初只是为了自我治愈的尝试,却意外获得了巨大成功。

「我的双语视频让很多人看到了文化融合的可能性。」谷月的眼睛亮起来,「他们告诉我,我让他们对混血儿有了新的认识。」

但粉丝越多,她越感到孤独。

每当看到「妈妈粉」的留言和弹幕,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小月好可爱,像邻家女儿一样~」

「想让小月当我女儿呢!」

「小月的妈妈一定很为你骄傲!」

只有她知道,自己最需要的不是粉丝的赞美,而是失散多年的母亲的一个拥抱。

「最后,感谢世界人权大会的主办方给我这次演讲的机会。」谷月深吸一口气,「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控诉谁,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我只是想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混血儿,他们正在经历着文化认同的困惑,承受着来自两个国家、两个社会的偏见。他们需要我们的理解和关爱。」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谷月望着台下那些或感动或震惊的面孔,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八岁的自己,正躲在角落里偷偷擦泪。

也许,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5

「下面进入提问环节。」主持人露出职业性的温暖笑容。

「谷月小姐,请问寻找妈妈有资金赞助吗?」一位女记者问道。

谷月摇摇头,嘴角带着淡淡的苦涩:「没有。父亲虽然不反对我来日本,但一日元也没有给我。」

她停顿了一下:「寻找母亲的经费,全部来自我当网红赚的钱。感谢 TikTok、Twitter、OnlyFans、FC2 还有其他平台的朋友们。」

「还要感谢学校的照顾,」她补充道,「当网红和找妈妈的事,都没有影响到我的学业。」

「谷月小姐可是岐阜药科大学这一届博士生里唯一拿到全额奖学金的留学生哦~」主持人适时地补充。

台下响起一阵赞叹声。

「请问寻找妈妈的进展如何?」另一位记者问。

谷月握紧了话筒:「我多次去东大寻访,但因为校外人士不便获取历届学生的资料,所以几乎没有进展。」

会场里一片沉默。

「如果你的父亲在这里,你会对他说什么?」第三个记者问。

这个问题让谷月怔住了。她望向窗外,夕阳正好。

「父亲大人(おとうさま),」她轻声说,「我和妈妈都曾经爱过您。」

记者们安静地记录着,没人注意到她握着 PPT 翻页器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发白。

会后,谷月回到酒店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

「帮谷月小姐找妈妈」已经成为多个社交平台的热搜标签。她的粉丝数量在不断上涨。评论区和私信箱里塞满了留言:

「一定能找到妈妈的!」

「支持谷月小姐!」

「我们都在为你加油!」

但这些善意的留言,却让她更加想念妈妈。

「妈妈,你在哪里……」她望着窗外的夜景,喃喃自语。

东京的灯火很美,像繁星落入凡间。也许此刻,妈妈也在某个角落,看着同样的夜景。

就在这时,手机邮件提示音响起。

看到发件邮箱的后缀是东京大学的域名,谷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邮件:

谷月小姐:

您好,我是您的粉丝,东京大学大学院人文社会系研究科的博士研究生小岛良太,也是日本家系研究协议会的成员。在 TikTok 上看到您今天的演讲视频后,我想我也许能帮您寻找母亲的下落。

我所在的研究团队从事人口流动、家谱传承和墓葬分布相关的研究工作。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协助您查找渡边美月女士的相关信息。

期待您的回复。

小岛良太

窗外,东京的夜景依然璀璨。谷月凝视着远处东京塔的霓虹,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希望。

也许,这就是命运给她的一个新的机会。

Chapter 02. 帮谷月小姐找妈妈

1

站在东京高层酒店的窗前,谷月凝视着闪烁的万家灯火

收到小岛良太的邮件后,谷月的手指在键盘上方停顿了许久。

这些年来,她早已学会不轻易相信他人的承诺。但这封措辞谨慎的邮件,却让她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站在东京高层酒店的窗前,谷月凝视着闪烁的万家灯火。这位从八岁开始就立志寻母的女孩,又等来了一线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复邮件:

小岛先生:

感谢您愿意帮忙。我很想了解更多关于您能如何协助我的细节。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详谈。

谷月

发完邮件,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望着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蒸腾的热气早已消散,只剩下苦涩的味道。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个夏天,高中毕业的谷月已经想好了——报考父亲任教的中国药科大学,申请学费减免。省下的钱,将来用来寻找母亲。

一个夏日的黄昏时分,她收到了中国药科大学六年制本硕连读基地班的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校徽在夕阳下刺痛她的眼睛。

「这样至少不用他出学费。」她攥紧了录取通知书,轻轻敲响父亲书房的门。

谷清风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恭喜你考上大学。」

然后继续修改他学生的论文,书房里只剩下键盘的啪啪声。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那一刻,她多希望父亲能说点别的。比如「你妈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但自从母亲离开后,父亲就再也不提起关于母亲的任何事,仿佛那段婚姻从未存在过。

本硕连读六年,谷月刻苦地学习,以专业第一的总成绩毕业。再加上 TOEFL 和 N1 的高分成绩,以及大学期间发表的高分 SCI 论文,谷月申请到了日本政府奖学金和岐阜药科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来到日本留学。

东京塔的霓虹在玻璃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谷月轻抚着窗面,就像多年前她在学校图书馆学习的间隙,一边思念着母亲,一边抚摸图书馆的玻璃窗一样。

手机又响起提示音。是小岛良太的回复:

「这周六下午,新宿的 Blue Bird 咖啡厅如何?我可以详细告诉您关于家系研究的事。」

谷月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周末,谷月在新宿的 Blue Bird 咖啡厅见到了小岛良太。

隔着氤氲的咖啡香气,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谈起了他的研究。

「我们团队主要研究战后日本的人口流动和家谱传承,」小岛推了推眼镜,「特别是战后家族结构的变迁。家系研究协议会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的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们收集全国的户籍、家谱、墓园资料,也会帮助一些失散的亲人重逢。」

谷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那一定很有意义。」

「是的。」小岛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我可以接触到东大历届学生的学籍记录,而且家系研究协议会能帮您查询全国的户籍记录。」

他停顿了一下:「按照这个流程,对于您的母亲渡边美月女士,我做了一些初步的调查。」

谷月的手微微颤抖,一滴咖啡溅在纯白的桌布上,晕开一朵暗色的花

谷月的手微微颤抖,一滴咖啡溅在纯白的桌布上,晕开一朵暗色的花。

2

「我翻阅了二十五到三十五年前的学生资料,发现一共有十一位名叫渡边美月的学生,其中一名学生大三退学。」小岛看向谷月,「您母亲是在东大就读时退学的,对吗?」

这个问题让谷月想起了父亲唯一一次提到母亲的学业。那是在她准备申请日本留学的时候。

「你妈妈连大学都没读完。」父亲的语气里带着讥讽,「你就这么想步她的后尘?」

当时,谷月没有反驳。但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找到妈妈,问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谷月轻声回答。

小岛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么,这位渡边美月同学就是您的母亲无疑了。巧得很,她和我的老家,都是在岐阜县飞驒市。」

岐阜县?

谷月怔住了。她在岐阜县岐阜市上学,而妈妈的老家是岐阜县飞驒市。难道神明(かみさま)真的把妈妈送到了自己身边?

「还好,我把您母亲的学籍记录复印了一份带过来。」小岛从包里取出一份复印件,递给谷月。

「妈妈(ママ)……」

看着复印件上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谷月的泪水夺眶而出。

二十年了,她终于再度见到了母亲的样子。那个在她模糊记忆中的温柔身影,原来曾经这么美好,这么年轻。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的同事们都说她长得像妈妈。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模糊不了心中的疼痛。

「根据初步调查,」小岛的声音轻柔却沉重,「渡边美月女士最后的活动轨迹,是在她的故乡飞驒(tuó)市。」

谷月的手指紧紧扣住咖啡杯,指节微微发白。二十年的寻找,终于要有结果了吗?

「需要我陪您去看看吗?」小岛温和地问。

窗外的樱花随风飘落,在玻璃窗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那里可能会有我不认识的亲人,」谷月轻声说,「有您在的话,沟通起来会方便一些。而且,我的学校就在岐阜市,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请假去隔壁的飞驒市。」

小岛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不过……二十年是很长的时间,期间可能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推了推眼镜:「无论找到什么样的结果,您都需要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要有心理准备,有些真相可能并不如我们期待的那样。」

谷月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明白。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准备着这一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知道真相。」

3

樱花飞舞的春日,小岛和谷月各自从东京和岐阜县岐阜市出发,在飞驒古川火车站汇合。

飞驒市古川町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香,和记忆中母亲身上的气息那么相似。

在谷月的记忆里,八岁的自己坐在母亲身边,听着她温柔的声音用日语唱着家乡的童谣。木质香调的香水混合着晚霞的味道,是她关于母亲最深刻的记忆。

「渡边美月女士回国后,」小岛轻声说,「在东京找过几份工作,但都不太顺利。后来她回到了故乡飞驒市古川町,投奔娘家。」

「怎么会这样?」谷月问,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那时候的日本,对于未完成学业又带着跨国婚姻经历的女性并不友好。」小岛叹了口气,「而且……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一直不太好。」

想到母亲为了父亲中断大学学业,以及父母婚姻最后阶段的不断争吵,谷月也跟着叹息。

两人走在古川町的小路上,春风掀起谷月的发梢,樱花瓣在空中轻轻飘舞。

两人先去气多若宫神社见到了藤原惠子女士

两人先去气多若宫神社见到了藤原惠子女士。这位年长的巫女也是家系研究协议会的志愿者。

藤原惠子见到谷月时愣住了:「真像……你长得真像小美月(みつきちゃん)啊。」

春日的阳光透过神社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照在谷月苍白的脸上。

「请问……您认识我妈妈吗?」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认识,当然认识。」藤原惠子的目光有些恍惚,「我看着她从小长大呢……」

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期盼,二十年的寻找,终于在这一刻迎来答案。谷月紧张地攥紧了拳头:「那……她现在在哪呢?」

藤原惠子的表情黯淡下来。

原来,藤原惠子是渡边家几十年的老邻居。她看着渡边美月长大,也见证了她的青春年华。

然而,渡边美月回国后,因为没有完成学业又带着跨国离婚的经历,在职场上屡屡受挫。她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回到娘家,在便利店打零工糊口。

后来,渡边美月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失去了劳动能力。当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后,失去依靠的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在父母去世不久后的一个大雪天,她服用亚硝酸钠,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父母去世不久后的一个大雪天,她服用亚硝酸钠,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上气多地图(部分)

藤原惠子为她处理了后事,把她安葬在离神社不远的飞驒市营上气多 1 号公墓。

谷月怔住了,泪珠无声地滑落:「不会的……妈妈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很抱歉,谷月小姐……」小岛轻声说。

「啊……对了,」藤原惠子戴上老花镜,「小美月(みつきちゃん)留下了一些东西,我一直保管着。」

藤原惠子从檀木老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躺着一封遗书和一张泛黄的照片。

遗书的最后一句话是:「小美(みちゃん),小月(つきちゃん),请原谅我,我是个软弱的母亲……」

照片上是渡边美月高中时的半身照——乌黑的长发扎成俏皮的双马尾,穿着白身绀领水手服,她站在樱花树下,眉眼弯弯,笑容明媚灿烂。

那张脸,谷月再熟悉不过——长大以后,每天早晨她都会在镜子里看到相似的容颜。

只是照片中的少女,眼神比谷月清澈明亮得多。那是还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真目光,是谷月再也找不回的青春光芒。

藤原惠子轻声说,「这是她高三时的照片,那时她刚考上东大,是我们这儿第一个考上东大的女孩子呢。」

这张照片,是渡边美月人生最辉煌时刻的见证。那时的她,怀揣着无限憧憬,正要启程去追逐属于自己的梦想。

谁能想到,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会在多年后选择离开人世?

「妈妈……」谷月轻声呼唤,「这才是您本该有的样子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当年会为这个东洋女孩倾倒。那样青春洋溢的笑容,那样纯净无瑕的眼神,足以融化任何人的心。

可命运何其残酷。那个曾经充满梦想的少女,最终却在异国他乡的生活中丢失了自己的光芒,在重重打击下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谷月小心翼翼地把照片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拥抱住母亲逝去的青春,挽留住她最美好的年华。

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孩,为什么会放弃大学的学业?为什么会选择远赴异国他乡?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啊……」谷月轻抚照片,喃喃自语。

那时的渡边美月,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她满怀憧憬地奔赴中国,却在异国的土地上逐渐失去自我。语言不通、文化差异、生活压力,还有最重要的——孩子作为混血儿,在异国他乡的身份认同困境。

「妈妈,您最后悔的,是遇见父亲吗?」谷月轻声问,「还是……后悔生下了我们?」

窗外的樱花依然在飘落,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这些,都是照片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无法预见的。

思绪翻涌间,谷月突然明白了什么。母亲的死,与其说是一次自我了断,不如说是一场迟到的殉情。她用生命诠释了自己对爱情的忠诚,也用死亡控诉了这个世界对她的不公。

那个在便利店打工的落魄女人,那个独自承受抑郁折磨的离婚母亲,那个最终选择离开人世的可怜女子——她们都是这个天真少女的未来剪影。

她忽然懂了,为什么母亲选择这张高中照片作为遗照。那个站在樱花树下的少女,代表着母亲最美好的时光,是母亲最想留在世间的模样。

4

从神社出来时已是下午。春日的暖阳温柔地洒在石阶上,却怎么也温暖不了谷月冰凉的手指。

「小岛先生,」她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哽咽,「如果……如果我当时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找到妈妈?」

小岛摇摇头:「不要这样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谷月看着满地落英,想象着母亲生前是否也曾这样望着樱花,想着远在中国的女儿们。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终究永远定格在了那个下大雪的冬日。

小岛带着谷月抄小路穿过气多公园,来到公园另一侧的公墓。在一片樱花树下,有一座朴素的灰色花岗石墓碑,上面刻着「渡边美月之墓」。

墓碑正中镶嵌着一张遗照,正是那张高中时代的照片。少女时代的渡边美月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正对着镜头轻声说着什么。

曾经,谷月在无数次直播中说过:「如果妈妈正在看这个直播,请您联系我……」

但是,从找到妈妈坟墓的这一刻开始,再也不需要对着镜头说这句话了。

谷月跪倒在墓碑前,颤抖着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玻璃。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和她记忆中温柔的母亲重叠在一起,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母亲(おかあさん)……」

她扑在墓碑前失声痛哭,泪水打湿了照片前的玻璃,模糊了那张永远停留在青春年华的面容。

「您年轻的时候真的好美……好可爱……」她哽咽着说,「您看起来那么阳光,那么快乐……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呢?」

粉白的花瓣轻轻落在墓碑上,像是母亲温柔的安慰

春风拂过墓园,带起一阵樱花雨。粉白的花瓣轻轻落在墓碑上,像是母亲温柔的安慰。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谷月的声音颤抖,「如果我能早点找到您就好了……」

八岁的那个早晨,她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母亲亲吻了她的额头。那是母亲最后一次触碰她。如果知道那是永别,她一定会紧紧抱住母亲,求她不要离开。

「妈妈,我是小月(つきちゃん)……我终于找到妈妈了。」她轻抚着冰冷的墓碑,「二十年了,我一直在找您……一直在等您……」

泪水彻底冲垮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姐姐在我们十五岁那年被拐走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谷月低声诉说,「我多希望能和您一起去找她……可是现在……」

樱花继续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在为这对阴阳两隔的母女无声地哭泣。遗照中少女甜美的笑容,与她最后的选择形成了多么强烈的对比。

谷月从包里取出手帕,小心地擦拭着照片前的玻璃。阳光透过樱花树枝洒落下来,给遗照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晕。年轻的渡边美月仿佛就站在樱花树下,对着女儿露出温柔的微笑。

看着母亲青春的笑脸,谷月忽然理解了自己这些年的执着。

不是为了责备,不是为了追问。

仅仅是想确认那个教她唱童谣、给她梳辫子的温柔女子,是否真实存在过。那些支离破碎的童年片段,是否只是她在孤独中编织的梦。

小岛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樱花瓣偶尔落在他的西装上,却无人拂去。

谷月逐渐平复了情绪,掏出手机拍下了渡边美月的墓碑。

「妈妈……」她的声音渐渐平静,「我知道您这些年过得很辛苦。您一定经历了很多痛苦和挣扎,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但是请您相信,您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妈妈。即使分开了,您依然深深地爱着我们。我们也是,深深地爱着您。」

樱花依然在飘落,像是母女间道不尽的思念,说不完的话语。

「谢谢您,小岛先生。」谷月擦干泪水,深深鞠了一躬,「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妈妈。」

「您太客气了。」小岛先生推了推眼镜,「作为您的粉丝,又恰好从事这方面的研究,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从墓园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小岛提议带谷月去看看母亲生前工作过的便利店,但被她婉拒了。今天的打击已经够大,她需要一些时间独自消化。

错过了末班车,谷月回不了岐阜市,只能在古川町找酒店住一晚。

夜色中的古川町古朴宁静。街道两旁的樱花树在路灯照耀下,显出一种朦胧的美。

窗外的樱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恍惚间,谷月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正站在樱花树下

窗外的樱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恍惚间,谷月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那个在两个国度之间奔波但是始终保持着温柔笑容的倔强女子,正站在樱花树下。

一瞬间,谷月的思绪飞向了三十多年前。当年,穿着水手服的渡边美月,是否也曾这样走在古川町的街头,满怀对未来的憧憬?然而,当十八岁的渡边美月在暮春四月坐上列车,出发去东京求学时,却不知道自己带着对爱情的期盼,驶向命运为她准备的深渊。

手机提示音把谷月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轻声自问:「如果父亲知道我找到了妈妈的坟墓,会有什么反应呢?」

Chapter 03 爸爸和妈妈重逢

1

谷月正专注地进行着实验

岐阜药科大学药学系的实验室里,谷月正专注地进行着实验。

右手稳稳握着移液枪,左手轻轻打开离心管的盖子。这是她精心制备的新型靶向抗癌药物,接下来需要进一步分离纯化,每一步操作都不容有失。

「先辈,流式细胞仪的数据出来了。」研二的后辈小林春子递来一张刚打印的数据报告,「我们的 HepG2 细胞存活率比上次低了 15%,和对照组已经出现统计学差异了。这说明我们的药物开始起效了。」

谷月正要接过数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8625 开头的号码让她愣了一下。南京的来电,这个时间?

「你好,我是谷月。」

「谷月,你爸爸病重住院了。」电话那头是谷月本硕连读期间的硕士导师郭林峰教授,他也是谷清风的同事和朋友。

郭林峰沉重地说,「你爸肺癌晚期,已经多处转移。他在鼓楼医院,一直在问你,想见你最后一面。」

窗外的樱花随风飘落,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在窗台上。谷月望着那些脆弱的花瓣,不由感慨人生无常。

谷清风年轻时,为了赶科研进度,他做实验总是不注意防护,而且整日整夜泡在实验室里。那些有毒的化学试剂,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肺部。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声音有些发紧。

挂掉电话,谷月靠在走廊的墙上,双眼有些发涩。

四年了,自从来日本留学,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国。一方面是忙着科研和寻母,另一方面是不愿面对那个被继母和异母弟弟占据的家。
「先辈……」春子担忧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父亲病重了,我需要请假回国一趟。」谷月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样啊……」春子露出难过的表情,「前辈要保重啊,实验这边我会负责看着的。」

回到工位,谷月发邮件向导师请假,然后仔细记录下实验进度,将未完成的部分详细标注在记录本上。即使收到这样的噩耗,她依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谨。

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预订了最早的回国航班。收拾行李时,她小心地把母亲墓碑的照片夹在透明的护照保护套里。

这一次回国,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告别。

2

飞机在南京禄口机场降落时已是凌晨。谷月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鼓楼医院,到达医院时已经快要黎明,黎明前的天空是最黑暗的。

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拖着行李箱,她在指示牌的引导下找到了父亲的病房。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她愣住了。

谷清风已经瘦得不成人形,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呼吸微弱

病房里,谷清风已经瘦得不成人形,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呼吸微弱。让她意外的是,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在场,只有一位护工在照看。

「小月……你来了……」谷清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试图抬起头,却只能微微转动脖子。

「嗯。」谷月走到床尾站住,既不远离,也不靠近。

多讽刺啊,一个研究了半辈子抗癌药的教授,最终却没能逃过癌症的魔爪。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谷清风问道,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还行。」谷月语气平淡,「博士第四年了,研究靶向抗癌药,发了四篇一区论文,累计影响因子 30 多,想发一篇影响因子更高的再毕业。」

她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翻涌不息。曾经,父亲对她出国深造百般嘲讽,如今,她终于可以在父亲面前展示自己的科研成绩。这种报复般的快感,却让她感到一丝苦涩。

谷清风眼中闪过欣慰:「这么说……我们父女……走上了同样的路……」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氧气管随之晃动。

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谷月心中的坚冰开始松动。她快步上前,轻轻扶起父亲,递上一杯温水。

她注意到父亲枯瘦的手背上插着针头,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让她心揪成一团。

「阿姨和弟弟去哪了?」等父亲平静下来后,她问道。

「他们……」谷清风苦笑一声,「带着我的积蓄和房产证……不知去向了。」

谷月沉默了,扭头看向窗外。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洒进病房,为这场人生悲剧镀上一层讽刺的金边。

这些年来父亲对继母和弟弟百般疼爱,而当年的母亲,在一次据理力争之后,被他狠心赶出家门,然而最终背叛他的,恰恰是他倾尽所有去爱的人。

「人生总是这样讽刺。」谷月扭回头对父亲轻声说,「您给了阿姨最好的一切,她却带着钱和弟弟跑了。妈妈什么都没要,临终前还念着我们……」

原来爱与背叛,都是这么难以预料。这就是人性吗?谷月望着父亲苍老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那些表面的温情脉脉之下,却往往藏着算计与背叛。而那些最真诚的爱,却往往被践踏、被辜负。

就像母亲,放弃学业远嫁他乡,换来的是无情的驱逐。

就像父亲,倾尽所有重组家庭,换来的是晚年的凄凉。

求而不得之苦,正是人生的无常。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父亲微弱的呼吸声。晨光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这对父女来说,某些东西永远地结束了。

3

谷清风突然回光返照清醒过来。他眼中涌出浑浊的泪水,顺着凹陷的脸颊缓缓流下。

「对不起……」他哽咽着,「我对不起你们姐妹,对不起你妈妈……」

「别说这些了。」谷月摇摇头,声音有些发紧,「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我要说。」父亲用尽全力,「她当初和我谈恋爱的时候,眼里有光,可是我最后……」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小月……爸还有一笔私房钱,存折在郭林峰那里,密码是你生日,是留给你的……」他喘息着,「爸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你能不能……看在你妈的份上……让爸和你妈合葬?」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走动的声音。

谷月瞪大了眼睛:「爸……你……都知道?」

「知道……你妈死后埋在她老家……」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每次去日本开会,都去给她扫墓…我爱她,而且……」

谷月苦笑着摇摇头,她用二十年寻找的信息,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只是瞒着自己。那一刻,谷月觉得这二十年过得像一个笑话。

父亲还在继续低语:

「中国这边的墓地,二十年就要清理……」

「我不想变成无主的游魂……」

「你妈妈那边……是永久的……」

「至少……死后能守着她……」

谷月轻笑一声。即使临终,父亲考虑问题仍是那么现实。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或许正是这种不加修饰的真实,让她看到了父亲最后的坦诚。

她取出护照保护套里母亲墓碑的照片,问道:「爸,你为什么瞒着我?」

谷清风看到照片上熟悉的墓碑,瞪大了浑浊的眼睛。原来女儿也找到了那里,那个他曾独自前往祭拜的地方。

他老泪纵横,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穿着水手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那个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倔强女子,那个最终被他亲手推开的妻子……

「美月(みつき),我们的女儿和你长得真像啊……」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谷月再也无法从父亲嘴里问出真相了。她看着父亲安详的遗容,终于明白,在这个倔强的老人心里,也许一直深藏着对母亲的爱恋和愧疚。只是这份愧疚,来得太迟,说得太晚。

阳光正好。一只白鸽落在窗台上,停留片刻后振翅高飞

她没有说话,眼泪划过脸颊。她扭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一只白鸽落在窗台上,停留片刻后振翅高飞。生命和爱就像那只白鸽,来去匆匆,留下的只有转瞬即逝的痕迹。

谷清风的遗愿在同事和朋友间传开,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渣男就是渣男,临死还要麻烦前妻。」

「当年把人赶出家门时怎么不想想?」

「分明是想省钱,死了都在算计。」

但谷月已经超越了这些论断。

「生前没能好好相处,就让他们死后在一起吧。」她对前来慰问的人说,「父母曾经相爱过,那份感情值得被纪念。」

4

在中国办理骨灰出境的过程异常艰难。每个工作日,她都在各个部门之间来回奔波。印章、表格、证明材料,仿佛永无止境。

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充满怀疑地反复询问:「你能保证不会在境外随意倾倒骨灰吗?你不会是为了规避我国的殡葬管理制度吧?」

海关人员更是直截了当:「为什么一定要运往国外?需要确保骨灰中没有夹带违禁品。」

谷月不得不一次次解释这是父亲的遗愿。她提供遗嘱原件,找公证处开具证明,请律师出具法律意见书。她甚至找来了郭林峰教授作证。

她的脚被鞋子磨出了水泡,却仍然奔走不停。

办理骨灰入境日本的手续同样繁琐,让她一度陷入绝望。走投无路之际,她想到了小岛良太,犹豫再三后发去了求助邮件。

出乎意料的是,小岛的回复很快:「我来帮您。」

他不但主动查询规定,与谷月一起核对需要提交的材料,还每天汇报办事进展。深夜常常打来电话,耐心解答她的疑问。

「实在过意不去,这么晚还打扰您。」一次深夜通话中,谷月有些歉疚。

「没关系,」小岛的声音透着关切,「我知道你一个人在中国处理这些有多难。」

最后一个文件确认的那天,谷月收到了小岛寄来的特快专递。文件夹里整齐地装着所有材料,每份都配有详细说明。

在最后一页,小岛用工整的字迹写道:「节哀。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三天后,南京禄口机场,谷月抱着装有父亲骨灰的素白色骨灰盒走上飞机。

空乘人员特意给她升了舱。

飞机起飞时,她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泪水默默地流下来。故乡南京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有快乐,有悲伤,有遗憾,有对母亲的思念,有刻苦学习的回忆。如今带着父亲的骨灰离开,既是告别过往,又是带着对这座城市最后的牵绊,飞向大海彼岸母亲的故乡。

在东京羽田机场,即使有小岛发来的详细攻略,办理入境手续时她还是因为海关工作人员充满质疑的问询而几度哽咽。

工作人员认真查看着每一份文件,连父亲的死亡证明都要反复核对。

终于,在第三遍检查后,一位年长的女性工作人员将文件递还给她。她像一位母亲安慰女儿一样,温柔地对谷月说:「请节哀。这在日本很少见,但既然文件齐全,我们会按程序处理。」

穿过机场航站楼,谷月看到小岛已经在出口等候。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洁白的菊花。

看到她疲惫的样子,他默默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目光在她怀中的骨灰盒上停留了片刻。

5

第二天清晨,两人从东京出发,乘火车来到飞驒市古川町。春日的晨雾还未散去,远山若隐若现,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上气多 1 号公墓,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谷月穿着黑色绉绸和服,头发挽起一个简单的髻。这身装扮是小岛的母亲特意为她准备的,据说这是最庄重的日式祭服。和服的领口处,还别着一枚小小的白色胸花,那是小岛母亲坚持要为她戴上的。

远处,小岛静静等候。他仍穿着那身深灰色西装,即使樱花瓣偶尔落在肩头,也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怕惊扰了这庄重的时刻。

公墓的工作人员敲响了钟声。一声声回荡在山谷间,庄严而悲凉。钟声渐止时,一群白鸽从檐角惊起,盘旋着飞向远方。

谷月跪坐在母亲的墓前

工作人员恭敬地打开墓室。谷月跪坐在母亲的墓前,双手微微发抖地打开两个骨灰盒。晨风拂过,几缕骨灰随风飘起,在阳光中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在远方的山际。

「爸爸,妈妈,你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她低声呢喃。

她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的骨灰倒入母亲的骨灰盒。两堆灰白色的粉末缓缓交融,就像神明终究将这对饱经磨难的夫妻的人生轨迹重新编织在了一起。

新的墓碑是用上等的中国进口花岗岩制作的,温润如玉。除了刻着父母的名字,还嵌着一张父母合照,这是谷月用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和母亲留下的那张照片精心合成的。

照片里,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目光坚定而温柔;母亲穿着水手服,扎着双马尾。他们都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时光从未将他们分开。

「爸爸,妈妈,」她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声音轻柔,「你们好好相伴。我也该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

樱花依然在飘落,像无数片洁白的蝶翼,轻轻落在墓碑上。谷月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天国没有仇恨,没有偏见,没有遗憾,只有永恒的爱与温柔。

夕阳西斜,墓园里寂静无声。小岛送谷月回她下榻的酒店,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融合在一起,仿佛十指相扣的恋人。她的和服下摆沾了些许泥土,却似乎谁都没有注意。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消散,春日的暮色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小城。远处,一列火车驶过,卷起的风声像是生命延续的回响。

谷月走在醉人的春风里,看着飘落的樱花瓣。她想,或许这就是造化弄人。一个人永远不知道,努力的尽头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就像她跨国寻母,最后却得到了母亲的噩耗。

就像父母的跨国爱情,开始时那么浪漫、那么炽热,最后却化作了一抔冰冷的骨灰。

但至少,自己找到了母亲的坟墓,而父母也在永恒中重逢。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望着手机里父母的合照,知道自己终将向百万粉丝讲述这个关于寻找、遗憾与跨国爱情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或许还会延伸出一段新的篇章。

番外篇:樱花未眠

1

小岛提议去飞驒市古川町一家历史悠久的咖啡馆坐坐。这家店据说有百年历史,门前的樱花树已经长得比屋檐还要高,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为古朴的店面增添了几分浪漫气息。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樱花枝桠洒进来,在桌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在雪白的桌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小岛先生,」谷月双手捧着咖啡杯,「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小岛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

「不,」谷月摇摇头,「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妈妈。而且也无法让父母合葬在一起。」

她停顿了一下,望向窗外飘落的樱花:「这段时间,你一直在默默关心我。我都注意到了。」

小岛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温暖的夕阳:「于公来说,助人寻亲是我们协议会的职责,于私来说,我是你的粉丝,能帮上你,我很开心。」

谷月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对面这个男人:清秀的五官,温和的眉眼,精致的发型,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知性又内敛。他微微低着头搅拌咖啡的样子,让人莫名感到安心。

他们认识不过几个月,可每次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出现。

从最初帮她寻找母亲的线索,到后来为她办理各种手续,再到这次的奔波相助。这个看似内向的男人,用行动诠释着什么是真正的温柔。

「小岛先生,」谷月深吸一口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是因为感激,是真的喜欢。」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樱花瓣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小岛愣住了,他的眼镜上映着落日的余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其实,我从第一次看到你的视频,就……」

话未说完,一阵清风拂过,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进窗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布上。

「我也喜欢你,」他轻声说,「很久了。」

「真的吗?」

「四年前我刷到了你 TikTok 的第一个视频,你在视频里说:『我一定要找到妈妈。』那种坚定的眼神,让我一见钟情。」小岛认真地说,「所以我给你打赏了 1000 日元,然后把你设为了『特别关注』。」

谷月张大了嘴:「诶……所以小岛先生是给我打赏的第一个粉丝?」

「嗯。我每天都在等你更新。「小岛认真地说,「看着你独自打拼的样子,我就在想:如果能帮上你就好了。」

谷月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追寻了那么久,终于在找到妈妈的同时,也找到了心的归处。

「以前,我帮不上你,只能默默围观。但是读博以后,我加入了家系研究协议会,我发现自己的研究方向和协议会的工作恰好可以帮上你,所以就主动联系你了。」

「谢谢您,小岛先生!」

「已经是恋人了,还要用敬语吗?」小岛微笑着握紧了谷月的手。

小岛微笑着握紧了谷月的手

咖啡的醇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窗外的樱花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在祝福这对有情人。在这个百年老店里,在飞驒的暮色中,一段新的故事正悄然开始。

2

五年的博士生涯即将结束,谷月的论文答辩非常成功。每位评委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尤其是她在抗癌药物研发方面的创新成果,让评审团印象深刻。

可是,在投出几十份简历后,她收到的不是礼貌的拒绝,就是令人难堪的沉默。少数面试机会,也都在得知她是外国人后戛然而止。

「我觉得您很优秀,」一位人事主管私下对她说,「但是……您明白的,日本的企业文化比较……」

对方没有说完,但谷月懂得她的意思。即使拥有优秀的科研成果,作为一位外国女性,谷月在日本找工作依然困难重重。

「谷月,」某个夜晚,小岛打开戒指盒,「请和我结婚吧。」

窗外的樱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是无数漂浮的星辰。

「这样你就能归化日本,为找工作减少阻碍」小岛轻声说,「而且我会继续在东大做博士后,工资足够养活我们两个,你即使做家庭主妇也没问题。」

谷月看着窗外飘落的樱花,想起了妈妈。那个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倔强女孩,逞强地退学随丈夫前往中国,最终在重重压力下选择了结束生命。

「良太先生,谢谢你。」她轻轻抽回手,「但我不能重蹈妈妈的覆辙。」

「怎么又说敬语了?」小岛着急地说,「时代不同了!我不会像你爸爸那样……」

「不是你的问题。」谷月打断他的话,「我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需要在药学领域有所作为。但是日本社会很难接纳这样的我。」

「可是……」

「还记得我对你告白的那天吗?」谷月露出一丝苦笑,「那天你说,看到我在视频里说『一定要找到妈妈』时,就被我的坚定打动了。」

「那个坚定的女孩,现在也要用同样的决心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樱花拍打窗户的细微声响。

小岛望着谷月的侧脸,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守在电脑前,一遍遍看她视频的日子。那时的她,为了寻找母亲,独自一人在异国坚持打拼,从未想过放弃。

「对不起,」小岛轻声说,「是我太自私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你说得对,我喜欢上的就是那个坚定的你。如果因为结婚就让你放弃梦想,那就不是真正的爱了。」

谷月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小岛转过身,推了推眼镜,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你追寻梦想的样子,比看着你因为妥协而留在身边更让我心动。」

「良太君……」

「去追寻你的梦想吧,」他走回谷月身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就像当初追寻妈妈的下落一样。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凯旋。」

樱花依旧在窗外纷飞,像是在见证这对恋人之间无声的承诺。那一刻,谷月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束缚,而是彼此成就。

谷月收到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 offer 时,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实验室主任在邮件里称赞她的抗癌药物研发项目极具创新性,愿意提供全额资助的博士后岗位。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整理行李的那天,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留在日本,即使和小岛结婚,即使获得国籍,她依然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区别对待。就像妈妈当年在中国一样,永远都是个外人。

可是,当她在箱子里发现小岛悄悄塞进来的相册时,还是崩溃了。

藏青色的相册封面上用烫金字印着「樱花未眠」。这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是那天他来帮她搬行李时吗?

翻开第一页,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那是他们相恋以来,谷月第一次给父母扫墓时,在父母墓前的合影。用谷月的话说,是向父母介绍男朋友。那天她刚扫完墓,脸上还带着泪痕。小岛站在她身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对着照片轻声说,「良太君,对不起。」

四月的羽田机场,樱花纷飞如雪。

谷月故意选了最早的一班飞机,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知道,如果见到小岛,如果看到他温柔的眼神,自己一定会心软。

可是不能心软,不能重蹈妈妈的覆辙。她不能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追求,然后在异国他乡承受着无形的歧视,最终在绝望中放弃生命。

这一走,就是永别。

永别于她最爱的人,永别于她的母亲长眠之地,永别于她短暂的甜蜜时光。

登机前,她最后一次打开手机。小岛发来一条信息: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祝福你。」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在安检口站了很久很久。他早就猜到了吧?所以才提前放了相册在她的箱子里。所以才没有像那些深陷热恋的恋人一样,用电话和信息轰炸她。

原来,他一直都懂她。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谷月闭上眼睛,泪水终于决堤。窗外的樱花渐渐远去,如同她终将逝去的青春,和那场注定无法圆满的爱情。

也许多年以后,当她在旧金山的实验室里取得成果时,会想起这个选择。那时的她一定会庆幸今天的决定——选择了自己,选择了梦想,选择了不再重复母亲的悲剧。

但此刻,在这万米高空,在这片被阳光染成粉色的云海之上,她只想让自己任性地哭一场。因为她终究要离开这个深爱着的人,永远地离开。

番外篇:若樱不落(平行世界线)

1

在谷月向小岛告白的前一年,日本迎来了历史性的一刻:史上首位女性首相村上真纪当选。

她以「多元共生社会」为其施政纲领的核心,推动国会通过了一系列改革法案。

「日本要扭转高龄少子化的困境,需要更加包容、更加开放。」村上首相发表就职演讲时说,「我们要打破性别歧视,消除对外国人才的壁垒。这不仅关乎个人的幸福,更关乎国家的未来。」

在她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重视女性人才,海外精英的工作签证和永居身份也变得更加容易获得,「准时下班回家就是不努力工作」的社会氛围悄然改变,人们逐渐开始接纳更多元的价值观。

就在这样的时代浪潮中,谷月迎来了她的博士毕业季。

她的毕业论文答辩非常成功。每位评委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尤其是她在抗癌药物研发方面的创新成果,让评审团印象深刻。

专门请假来旁听的小岛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从容不迫的谷月。她自信而专业的表现,让他感到无比骄傲。

「恭喜。」答辩结束后,在校园的樱花树下,小岛递给她一束花,「今天的答辩,你让整个评审团都折服了。」

谷月接过花束,脸上泛起红晕:「还不是因为有人一直在角落里给我加油。」

「以后要叫你谷月教授了。」

「别闹了,我还在找工作呢。」

「找什么工作?」小岛推了推眼镜,露出神秘的笑容,「东京药科大学不是挺好的吗?」

谷月一愣:「我刚投过简历还在等消息……」

「我托人打听过了,」小岛说,「他们正在筹建一个新的抗癌药物研发中心,你的研究方向正好契合。」

果然,面试非常顺利。「您在抗癌药物研发方面的创新思路令人印象深刻。」东京药科大学的药学系主任在面试时说,「特别是您在生化药物方面的经验积累,正有 利于我们开拓新的领域。」

药物研发中心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印度籍的主任研究员在蛋白质组学领域享有盛名,韩国来的博士后在临床试验数据分析方面独具慧眼,还有将人工智能引入药物研发的美国教授。这样充满活力的国际化团队让谷月感受到了崭新的学术氛围。

很快,他们在抗癌新药研发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以谷月为第一作者的论文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Nature》上,引起了学界广泛关注。

在新闻发布会上,她用流利的日英双语介绍研究成果,台下闪烁的相机见证着这个开放包容的新时代。而坐在观众席上的小岛,依然用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知道吗?」回程的电车上,谷月靠着小岛的肩膀说,「我特别感谢你当初支持我在日本找工作的决定。」

「我知道那对你意味着什么。」小岛轻声说,「你母亲的悲剧,永远不会在你身上重演了。」

2

第二年春天,小岛在东京上野公园的樱花树下向谷月求婚。没有华丽的场景,没有精心设计的惊喜,只是一个一起散步的周末。

「小月(つきちゃん),」小岛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请和我结婚吧,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樱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人身上,谷月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并肩走过风雨的男人,握紧了他的手,说:「我愿意。」

两人紧紧地拥吻在一起。

婚礼前,谷月专门给父母扫墓,对天国的母亲说:「请您放心,我找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会永远尊重我的选择,支持我的梦想。」

婚礼在飞驒市古川町举行。郭林峰教授担当女方父亲的角色,藤原惠子则代替谷月的母亲,将她交到小岛手中。

小岛先生和谷月小姐的婚礼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温馨。他们在东京按揭了一套朝南的小公寓,从阳台望出去,能看到一排樱花树。每到春天,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像是在庆祝他们的幸福。

工作日里,两人都很忙碌。谷月在实验室带领团队继续抗癌药物的研发,小岛则专注于自己的课题。但他们都会准时下班回家,一起做饭,聊天,分享各自的研究进展。

「你知道吗?」有一天晚上,谷月在厨房帮小岛择菜时说,「我最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怎样的生活?」小岛一边煮汤一边问。

「能做自己热爱的研究,又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谷月靠在料理台上,看着忙碌的丈夫,「不用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做选择。」

小岛放下汤勺,走过来轻轻抱住她:「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幸福。」

窗外的樱花依旧年年盛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花瓣不再预示着别离,而是见证着一对跨国夫妇携手同行的幸福约定。

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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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用 Grok 自绘。

头图:Image by Tayeb MEZAHDIA from Pixabay

文中插图:用 Grok 自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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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女生赴日寻母,找到了母亲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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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ukmoon谷月
发布于
2024年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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